綜合報道 今天是首個南京大屠殺死難者國家公祭日。上午,黨和國家領導人將在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出席公祭儀式。
國家公祭祭奠誰?南京大屠殺死難者、化學武器死難者、細菌戰(zhàn)死難者、勞工死難者、慰安婦死難者、三光作戰(zhàn)死難者、無差別轟炸死難者……今年7月6日上線的國家公祭網(wǎng)主頁,列出了七類遇難對象供海內(nèi)外網(wǎng)民悼念。
以“南京大屠殺”定名的國家公祭日,為何公祭對象如此“寬泛”?“南京大屠殺事件是侵華日軍滔天罪行中最典型的一例,但南京不是全部。”作為國家公祭日設立專家組成員,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館長朱成山告訴記者,專家組經(jīng)慎重考慮后認為,既然是舉國公祭,應將更多的戰(zhàn)爭死難者作為對象。
2005年3月,49位政協(xié)委員聯(lián)名提交提案,建議設立國家公祭日。今年2月27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法案,確定設立國家公祭日,并明確公祭對象為南京大屠殺死難者及所有在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戰(zhàn)爭期間被殺戮的同胞。
對話
南京大屠殺幸存者佘子清:國家需要講這段歷史 我就盡最大努力
我作為幸存者不大愿意講這個事情
北青報:作為幸存者,你們總在一遍遍回憶過去的經(jīng)歷,回憶過去會難過嗎?
佘子清:我告訴你,包括夏淑琴在內(nèi),都不愿意回憶。回憶傷感啊,傷腦袋瓜、傷心,人累。比如這兩天報道的張秀紅,她被日本兵強暴過,你現(xiàn)在要她講,一講就哭。所以現(xiàn)在幸存者不愿意講,像你來,我作為幸存者也不大愿意講這個事情。
北青報:您更愿意講什么?
佘子清:我更愿意保養(yǎng)身體,能為國家服務一點就服務一點,不能服務就好好休養(yǎng)。我們大部分幸存者身體現(xiàn)在都壞得要命,不是耳朵壞了,就是眼睛壞了,身體都不行。像我早幾年,蹦蹦跳跳都行,現(xiàn)在不行,還好住的房子是電梯,要是樓梯爬不上來。人老要服老,不服老不行。
北青報:一方面,您不愿意回憶;另一方面,您又希望大家記住這段歷史,有什么好的辦法嗎?
佘子清:作為幸存者,只要國家需要講這段歷史,只要在我身體許可的情況下,我盡量做。國家還需要我這種人,我就盡最大努力?,F(xiàn)在身體不像早5年那樣健康,坐著講幾個小時無所謂,腰也不行了,眼睛也不行了,活動比以前少多了。
公祭日打算和老伴在家默哀一分鐘
北青報:最近因為公祭日會很忙嗎?
佘子清:對我們幸存者是這樣的。今年特別忙。那天我去南京大學給學生演講,從去到回來,連續(xù)4個小時不休息,還回答學生們的提問。
北青報:今年都什么時候忙?
佘子清:今年七七盧溝橋事件紀念,我們一大早就要到紀念館。七七之前,清明節(jié),我們幸存者包括幸存者遺屬也要到紀念館參加活動。九三抗戰(zhàn)勝利、九一八、一二一三,我們都會到紀念館。其他活動,比如日本來個代表團,提出要跟幸存者見見面、談談歷史,紀念館給幸存者打電話,通知哪個哪個就去。
北青報:公祭日打算做什么?
佘子清:在我家里,按照國家的要求,早上十點零一分,在家里和老伴默哀一分鐘。家門口的人如果要問我,就盡量跟他們解釋,公祭日是什么,公祭日對死難者有什么安慰,我要跟老百姓解釋。
北青報:不去紀念館?
佘子清:今年紀念館新弄了幸存者家祭,從1日到20日,每天一家幸存者進行家祭,4號是我們家。我、老伴和兩個女兒一起去的。因為國家領導人來,明天(12月13日)紀念館就戒嚴。我母親的照片原先擺在展館里,新修的萬人坑放了她的照片,我打算過幾天帶我的子女再去看一下,再去祭奠一下。
北青報:女兒跟您一起去紀念館是第一次?
佘子清:公祭本身是第一次,過去每年12月13日,有時候我去,有時候兒子陪我去,有時候?qū)O子送我去。那時候不叫公祭,叫周年。
北青報:從哪年開始?
佘子清:不少年了,2004年開始。2002年紀念館才找到我這個幸存者,當時不知道什么叫幸存者,就知道日本人來南京,我們沒死掉。2004年,我開始在紀念館做志愿者,以后每年都參加。
“幸存者又死了一個”變得像口頭禪
北青報:作為幸存者,公祭日到來是什么感覺?
佘子清:很感動、很高興、很激動。為30萬死難者高興,為他們激動,好好安息,我們現(xiàn)在活著的人生活已經(jīng)很好,希望不要擔心,我們還會沿著公祭日繼續(xù)下去。
北青報:您覺得公祭日設立晚嗎?
佘子清:不僅是公祭日,紀念館成立都晚了。1937年發(fā)生南京大屠殺,1985年才成立紀念館。
北青報:跟10年前相比,現(xiàn)在知道南京大屠殺的人更多了嗎?
佘子清:比過去多多了。過去紀念館的儲藏室的證據(jù),只有100多件,現(xiàn)在有1萬多件了。今年年初又找到10位幸存者,國家還需要進一步尋找幸存者,尋找南京大屠殺的遺物,特別是要在南京城以外。
北青報:2002年找到您的時候,幸存者有多少人?
佘子清:那時候有1000多人。
北青報:現(xiàn)在呢?
佘子清:我估計有150多人就不錯了。報紙不是登了這么一條消息嗎,再過三五年,可能幸存者找不到了。現(xiàn)在還有一部分老年人不愿意談及往事,再過5年,我就86歲了,能不能在,我也不知道。
北青報:伙伴越來越少?
佘子清:我們經(jīng)常講幸存者又死了一個,這個變得像口頭禪。幸存者每年減少很多,今年少了21個,經(jīng)常有幸存者死掉我們不知道。有時候報紙登了,哦,幸存者又死了一個,心里咯噔一下。
北青報:會擔心嗎?
佘子清:我也不擔心。因為從舊社會過來,在新社會國家對我們愛護,我很知足。死跟不死,可能是……(起身,去翻抽屜)你看看我,還有這個……(從抽屜里翻出遺體捐獻證書)。
文并攝/本報記者 鄒春霞
人物簡介
佘子清,1934年出生,南京大屠殺幸存者。1937年12月13日,日本兵由中華門進入南京城,佘子清跟姐姐、哥哥逃入美國大使館避難,2個多月后返家,母親與留守鄰居均被殺死。2002年,佘子清被南京的大學生志愿者發(fā)現(xiàn),成為當時千余名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幸存者之一。2004年起,佘子清成為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的志愿者,志愿講述歷時6個星期、42天,30多萬人死亡、2萬多婦女被強奸的南京大屠殺。